禾城河东街，小巷深几许

文|紫苏

许多年前，我曾经满怀惆怅地站在通往河东街的赭色纸行桥上，久久注视着因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青绿色的水面上而漾起的朵朵细小涟漪，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泥腥味。

正是江南的梅雨时节，小雨时落时歇，太阳时隐时现，人们却在阴晴不定中行走在弯曲的石径上……

桥畔败落的灰墙上攀附着茂密的凌霄花，微风过来，细雨过来，翠绿的叶片柔柔地波动着，细长花茎上的橙红色花儿在风中摇曳着夺目的艳姿，这是夏的颜色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曲折而又耐人寻味的老巷子——禾城河东街，此街因在新开河之东而名，与河西的南门大街（今禾兴路南端）如同姊妹一般并行着通往城南路，通往老南门。

新开河旧址原有三座互不相接的水浜：杜家浜、罗城浜与一不知名的小水浜，清光绪七年（1881）凿通为新开河，来自禾郡名胜的鸳鸯湖水入澄海门而流经通济河贯注此河，后因“河道窄而且浅无济实用”，渐渐淤塞，久而久之，水草丛生、色味俱变。

曾记得河上有过两座小桥连接着河东街与南门大街，北为蒋家桥，南为张公桥，皆为清末民国初时期所建。以姓冠之，应该是与修桥者有关，老底子的人多以善行为重，讲究的是功德无量，只可惜如今已经无从知晓他们的名字了。

曾经无数次地走过张公桥，也曾站在桥上看着污浊不堪的河水冒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应是河底污泥所致。

河东街通往南门大街的张公桥

被雨水洗刷发亮的石板路穿越过各种民宅，斑斑驳驳地消失在巷底深处。由于人们的日夜踩踏，大多数石板表面都被磨损得很是圆滑，而且渐渐松动。

尤其令人郁闷的是雨天，必得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否则松动的石板下所潴留的污水便会溅到裤腿与鞋子上，散发着一种只有阴沟里才有的恶臭味。

所以那些想象着烟雨江南、桨声灯影、青砖黛瓦的人们应该知道江南并非处处满溢着诗意，也有着难以诉说的苦衷。

河东街两旁的老屋多为清末民初时期的普通民居，因年久失修大都歪斜变形，木质的门板与窗棂早已褪尽颜色，刻满岁月流逝的痕迹，紧闭的门户却很少见人出入。

其中一幢褐色的洋灰（水泥）楼房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周围种植着几株茂盛美丽的木槿树，每年夏天都会看到飘洒一地的落红

老巷只剩下一些老人还固执地留守着自己祖辈居住的家园，每次走过时，那开启的门窗里都会散发出阵阵混杂的居家气味与多年积攒的潮湿霉味。

间或还会传出半导体收音机夹杂着噪音的越剧唱段与弹词开篇，那咿咿唔唔的女调与叮叮咚咚的评弹增添了浓郁的江南水乡韵味。行动迟缓的老人们或是坐在吱吱呀呀的小竹椅上品味着江南丝竹，或是呆滞地看着日渐冷清的街巷默然不语。

靠近张公桥处的一株紫花纷飘的苦楝树下，敞开着门扉的小杂院外，坐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张开着干瘪的嘴在呵呵地笑着，说着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意会的陈年往事。

即使每天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话题，她们都不会感到繁琐与乏味，反而一如既往的言者兴致不减，听者津津有味，生活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徜徉于耐人寻味的小事中却令人其乐融融，正所谓知足者常乐。

日渐冷落的小巷里，身边难得有几位行人匆匆而过，特别是在夜晚听着那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走来又渐渐远去。

而独自站在一片洁净雨中的我，在充满诗情画意的风声雨声中，心里却是一份再惬意不过的悠闲与耐人寻味的暇思，不由得想起宋代诗人陆游的一首小诗《马上作》：

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

如今的河东街依然存在，只是旧貌换新颜，那些穿越了世世代代的石板路，那些破败不堪的老屋，那些与老巷为伴的人们早已被历史的变革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而留在我记忆中的如歌风景却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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