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很甜，村子很“潮”:一个村到千万个村

从贫穷到小康，70多年来中国的发展、中国人生活的改变，以人类史上的罕见速度与时间赛跑。这种可感知的巨变绝非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而是由一颗颗被汗水浸润的劳动果实“垫高”的，是由一个个改变命运的富民产业发展而来的。这些引领人们迈向小康的朝阳产业蓬勃地生长在中国村庄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上。我们品尝着产业发展的甜，感受着产业样态的“潮”，记录下一段看似普通却极具代表性的村庄小康史。

柑橘兴起

一年橘红橙黄之时，站在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柘林镇易家河新村村头远眺，山上橘树漫山遍野，橘子挂满枝头；山下一栋栋二层小楼错落有致，房前屋后也种满了橘树。

易家河的名片是柑橘，但以前这里是不种橘的。

易家河新村优美的环境

历史上的易家河是穷乡僻壤，临山无产、临水无渔，人均耕地不足一亩。1969年，为支援国家建设新安江水库，20余户人从浙江迁徙到这里。

“一担箩筐、一床被子、一口锅，108斤大米还漏光了，我老婆就坐在地上哭。”易家河新村年过七旬的倪新华至今仍记得刚来这里的情形。那时，房子是茅草房，山上是枯树根、石头和野草，稻田是冷浆田，村民生活十分困苦。

穷则思变。上世纪80年代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逐步推开。包产到户后，村民们开始尝试种植各种经济作物，萝卜、甘蔗、西瓜、苹果，但大多没有成功。1983年，一次偶然机会，倪新华带着一些橘苗在荒地上试种。橘树一天天长大，开花、挂果，村民们一尝，真甜！

进入盛果期，倪新华收获了2000公斤柑橘，成为令人羡慕的“万元户”。

一花引来万花开，越来越多村民想跟着种橘。1985年，易家河村做出决定，带领村民开垦荒山，免费给村民发放橘苗，山上山下、房前屋后逐渐都种上了柑橘。渐渐地，易家河成为当地闻名的“橘村”。

橘园越来越大，橘农越来越多……上世纪90年代，易家河柑橘开始出现“卖难”，橘农们相互压价，价格越来越低。

“不能再单打独斗了！”1998年，在当地政府支持下，一批柑橘种植大户借鉴国外做法，成立柑橘协会，走上抱团之路。

来自欧洲的农业专家到易家河柑橘园参观

情况有所好转，但仅靠一个松散协会依然不够，橘农们不得不继续找出路。此时，不断加快的开放步伐，进一步唤醒了小山村的市场意识。

2002年，时任易家河村村委会副主任的郑根水和几个种植大户一起成立易家河村果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统一种植、统一采摘、统一价格、统一销售，“易家河”柑橘登上各地展销会。“一时间，各地客商争着来易家河收橘子，市场供不应求。”郑根水说。

如何在统一品牌下继续扩大规模？2007年，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正式施行，易家河人从中找到了答案。这年7月，郑根水牵头成立了易家河柑橘专业合作社，以“合作社+基地+农户”的模式，带动17家柑橘专业合作社抱团发展，对柑橘进行统一包装销售。

从协会到企业，再到合作社……橘农们越抱越紧，种植规模越来越大。2012年，合作社已拥有103户社员和600余户会员，柑橘种植面积超过2万亩。“易家河”柑橘不仅成功销往国内大中城市，还在出口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产业融合

随着“易家河”柑橘的走俏，村里开始出现许多前来采摘的人。此时，乡村旅游正在全国一些地方逐渐兴起。勤劳肯干、头脑灵活的易家河人从搞采摘园、开农家乐起步，探索将柑橘种植和乡村旅游有机融合的新路。

当时,毕业于南方医科大学的“80后”李智回到易家河，成为村委会副主任。在这个年轻人看来，农村市场已不是单纯的农产品买卖市场，良好的生态环境和优质的有机柑橘，为易家河发展乡村旅游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于是，易家河村开始举办柑橘采摘节，越来越多的游客被吸引而来。

随后，易家河村又相继引进或开发了生态柑橘采摘园、庐山西海国家温泉度假村、桃花溪漂流、庐山西海户外探险休闲运动项目等一批乡村特色旅游项目，逐步形成了“春观景、夏漂流、秋采橘、冬泡泉”的乡村旅游格局。

橘农们惊喜地发现，发展乡村旅游后，橘子不仅不用自己采摘，而且收入比以前更高。“现在，橘子不愁销，我们坐在家里等人来摘。”易家河村橘农潘雨良说，游客摘完橘子后，还会在他家的农家乐用餐，年收入超10万元。

后来担任村党委书记，如今担任柘林镇副镇长、挂点联系易家河的李智说，2020年，全村年接待游客量近60万人次，旅游收入超过5亿元，全村人均纯收入达到3万元左右。

村投富村

易家河村民富裕了，但集体经济依然薄弱。于是，一个新的经济组织——“村投公司”在易家河诞生。这是一个村民集体所有的企业，在村党委的领导下，采取市场化运作模式，以“村投企业村民办、民主自治为村民”的管理理念，实行民主决策、民主监督和民主管理，做大村集体经济“蛋糕”。

“村投公司”成立后，易家河产业发展迎来一系列新动作：2018年,以山上4000元/亩、山下2000元/亩的价格“回购”村民的橘园,统一进行经营；2019年，与人保财险赣江新区分公司签订柑橘“气象+价格”综合收益保险保单，成为我国柑橘综合收入保险创新探索的第一单；2020年，易家河蜜橘产业全渠道新零售基地揭牌，打造线上线下融合的全渠道新零售模式……

对橘农来说,“村投公司”或许只是经营模式的转变,但对李智来说,这背后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思考,这是村里土地“三权分置”的一次新探索。李智说，通过“村投公司”统一经营，他们落实了村集体的土地所有权，稳定了承包权，确保了村民的收益。下一步，还会引进社会资本进行合作，进一步放活经营权。

从向村委会借款10万元起家，到如今“村投公司”资产已达2000多万元，易家河大力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发展公益事业。

“一个月3000块钱，土地流转1.2万块钱，生活很可以。”昔日的贫困户张良奎看着纷至沓来的游客，仿佛看到越来越红火的日子。易家河村委会主任陈全民说，“村投公司”成立后，贫困户有土地的可以流转给公司，也可以到公司就业，公司把村里贫困户都纳入进来，带他们同奔小康。

一座座石桥古朴静雅、一面面文化墙内涵丰富、一处处小院整洁雅致……易家河新村绿水青山间演绎蝶变之美。今日易家河，凭借柑橘和旅游品牌，已经成为136个全国乡村特色产业亿元村之一。

2020年10月，参加中非青年大联欢活动的非洲青年代表团来到这里。他们看村庄新颜、听村史变迁，对村民白手起家、艰苦创业、脱贫致富的奋斗历程发出由衷赞叹：“易家河村柑橘最特别的不是它的甜味，而是它给这个村子带来的底气。”

从一个资源贫瘠的小山村，到全国一村一品模范村、全省生态文明示范村、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易家河村靠一棵小小的橘树实现了从贫困到小康的蝶变。这是一个中国村庄的振兴故事，也是66万多个中国村庄的小康缩影。曾为全面实现小康社会薄弱一环的中国村庄，历经生产体制之变、产业政策之变、发展理念之变，书写了乡村发展史的旷代传奇。

生产体制之变。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以法律的形式将封建地主的土地变成农民的土地。1956年底，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土地所有制变为农村集体土地所有制。1978年，改革开放大幕开启，公社体制解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广泛施行，“以粮为纲”变为发展特色优势产业，农业生产充满活力，农村经济空前繁荣。

伴随着中国人奔向小康的铿锵足音，农村生产经营模式迎来调整，走向“三权分置”，千千万万个村庄再次捕捉发展的良机。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等政策体系加快构建，家庭农场、专业大户、农民专业合作社、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等经营主体纷纷破土而出，以农户家庭经营为基础、合作与联合为纽带、市场需求为导向的立体式复合型现代农业经营体系，在许多村庄逐步建立。

产业政策之变。从低效的传统农业，到转型现代农业；从村级经济依靠单一粗放的一次产业，到一二三产大获发展，并逐步实现产业业态融合与创新；从靠粗放的农业劳作维持生计，或去沿海地区打工获得兼业收入，到家门口就业，坐享集体经济分红……万千村庄产业每一次升级的背后，国家政策都起着重要的牵引推动作用。

为调动农民种粮的积极性，2004年出台中央一号文件，“直补”种粮农民，直接惠及农村。为改造农业生产体系，提高生产效率，2007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用现代物质条件装备农业，用现代科学技术改造农业，用现代产业体系提升农业等；2014年到2016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更是连续3年将“农业现代化”写入文件标题。为延长农业产业链，走产业融合发展之路，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写入“旅游+”“生态+”，提出大力发展乡村休闲旅游产业。政策之变为万千村庄发展产业廓清方向。

发展理念之变。自给自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中国农村的生产生活特征。1984年，全国人均占有粮食达到800斤左右，基本满足温饱的需要，由此农产品正式开始由自给半自给向商品化转变。经过发展，中国农产品产量持续增长，粮棉油、果菜鱼等大宗农产品总量居世界首位，人均占有量超过世界平均水平，但大而不强、多而不优、竞争力弱等问题日益凸显。与此同时，农药用量过多，生态环境受损，耕地、淡水等资源紧张，市场上消费者“吃得好”“吃得健康”等需求越来越强烈。

2015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逐步调整优化农业产品结构、经营结构和区域结构，推行绿色生产方式，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如今，在千千万万个村庄，绿色生态意识已然觉醒：“独一份”“特别特”“好中优”的“土字号”特色产品品牌叫响，绿色食品、有机食品和地理标志农产品走俏，产品检测和质量可追溯等制度创立，成为现代农业的新动能；基于科技手段的“私人定制喂养”“私人定制种植”等成为新风尚。

从东海之滨到西部边陲，从黄土高坡到雪域高原，从东北林区到西南山区……中国村庄因地制宜，兴业强业，共同绘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画卷。

上图：甘肃平凉市泾川县王村镇朱家涧村易地扶贫搬迁之前所在大山的地貌（杜哲宇摄）

下图：朱家涧村易地扶贫搬迁后新建成的设施蔬菜产业园区（陈斌摄）

上图：1993年4月27日，陕西省延安市梁村乡的老汉在放养自家的羊群（陶明摄）

下图：2019年4月23日，延安市安塞区化子坪镇河西沟湖羊养殖场的工作人员在喂羊（刘潇摄）

上图：2016年1月31日拍摄的江西省井冈山市茅坪镇神山村

下图：2021年4月26日，游客在神山村参观游览

议题策划：叶俊东

统筹审稿：周清印

组织实施：高远至/许中科

采访写作：李伟/郭强/崔力/韩振

编辑组稿：原碧霞/徐希才/范钟秀/徐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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